玄奘-佛说：佛不择人而度 佛说人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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狼群虽然跑了，但崖上两人的危险还没有解除，因为下面的火烧得越来越旺，火苗呼呼地往上蹿，已经快要烧到他们坐着的那棵树了。

“想不到西域的雪居然如此干，完全无法阻止火势。”玄奘皱着眉头，看着下方噼啪作响的火苗，喃喃自语。

“这样不好吗？”迦弥罗觉得自己冻僵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，她开心地说道，“我现在一点都不冷了！”

“是啊，是不冷了。”玄奘淡然道，“用不了多久，我们就会被烤熟的。”

“不可能！这儿这么高，火是不会烧上来的。”

迦弥罗刚说到这里，就觉一股炙热的气体扑面而来，烫得她“啊”的一声大叫了起来，若非玄奘及时拉住，她险些便摔了下去。

玄奘再一次用树藤将这小女王绑在自己身上，说一声“扶好了！”便继续向上攀去。

迦弥罗伏在玄奘背后，小声问道：“玄奘哥哥，你刚才不是说，头狼它们绕到悬崖上面去了吗？那现在它们还在不在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玄奘的身体紧紧贴着岩壁，“不上去看看怎么知道？”

“那，我们还是等天亮再上去吧。”女王有些害怕，恳求道。

“我也不想现在上去。可是如果不上去，只怕等不到天亮，我们就会被烤干的。”

“那也好过被狼吃了啊。”

玄奘不再搭理她，专心对付眼前的岩壁。他知道他不能失足，失足就意味着两个人都要直接跌入火中。

可是这里的崖壁又湿又滑，手脚几乎找不到借力的地方，偏偏又是深夜，又是阴天，虽说下面有火光，勉强可以给他照着亮，可还是看不清楚。他将脸紧紧贴着崖壁，左手死死扣在岩缝里，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的地方。

一块微微突起的岩石似乎可以借力，玄奘深吸一口气，将右足踏上，身体上提，寻找新的支点。

或许是两个人的分量太重了，又或许是那块岩石本身就不牢靠，他的身体刚往上一撑，脚下的岩石便突然从岩缝中脱出，右脚猛然蹬空，他的身体一下子便悬在了空中。

幸好那只扣紧岩缝的手还没有松，这才使得他们没有掉下去。

迦弥罗身子一抖，恐惧地大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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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奘在半空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，他现在仅靠两只手扣在峭壁之上，身体紧贴着粗砺的岩石，企图找到一处延缓坠落的支点。背上的迦弥罗虽然不重，但在这种时候，却压得他几乎窒息。

“玄奘哥哥，你别再往上爬了……”感受到他沉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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浸泡在冷汗中的玄奘紧咬着牙，没有答话。他当然知道天上在下雪，可这雪太干了，就像粉末一般，里面的水极少，很难起到灭火的效果。

当然，这场雪若真的下大了，或许也能把火扑灭。可惜眼下看不出这个端倪，雪下得稀稀拉拉，他甚至怀疑那只不过是山间植被上的积雪被震落下来罢了。

现下正是初冬季节，山谷里草木枯萎，极易燃烧。眼看下面的火越烧越旺，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来。玄奘觉得，与其无助地等待自然之力的帮助，不如想办法自救了。

更为重要的是，他现在根本无法再回到那棵支撑他们的小树上了，开弓没有回头箭，想不往上爬也不可能了。

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积聚在十个指尖上，十指早已扣出了血，却因麻木而没了知觉。迦弥罗在他的肩上抬起头，正看到十条细长的血红小溪，顺着石缝，蜿蜒而下……她“哇”的一声，哭了起来。

这哭声反而让玄奘定住了心神，这个脆弱的小女王，看来还没有被冻僵，这是个好事情。

他艰难地抬头，依稀看到头顶上有一根藤，藤上有一个石突，那是新的支点，能不能抓住它呢？

玄奘再次吸气，猛地空出右手抓住了这根藤条，上面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，掉进他汗湿的脖子里，这让他有些模糊的神志清醒了许多，双足往上一蹬，便抓住了这个石突。

很好！他靠着崖壁欣慰地想：我们还活着，还有希望！

不知用了多长时间，玄奘终于登上崖顶，脚踩在一片积了层薄冰的开阔地上，只觉得浑身发软，如一摊烂泥般趴在了地上，一动也不想动了。

迦弥罗的手也冻麻了，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开了藤条，从他的背上溜下来。

“玄奘哥哥，你怎么样了？”她边哭边去扶他。

“没事……”玄奘闭着眼睛，无力地说道。他并不觉得冷，只感到无边的困倦和疲惫，头脑中一片混沌，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。

迦弥罗紧张得心都要跳了出来，拿过玄奘的手看了看，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，但是指尖青紫肿胀，隐隐有些发黑。她知道这是冻伤，女儿国以前也有冻伤的，严重的整只手都会废掉。

她吓得大哭了起来，哈着气用力揉搓了几下，便将这两只冷得像冰块的手放入胸口暖着。

恢复了知觉的玄奘感觉自己的双手正处在一个极其温暖柔软的地方，一股异样的感觉隐隐传来，他触火般地缩了回来。

“你在做什么？！”他厉声问道。

“没……没做什么……”迦弥罗吓得瑟瑟发抖，“你的手……冻僵了……”

玄奘叹了口气，看着眼前惊吓得像小鸟一样的女王，心中涌起一阵怜惜，低低地说了声：“谢谢你……”

迦弥罗脸一红，赶紧低下了头。

困窘之中，女王突然想起一事，四处打量了一下，惊喜地说道：“这上面没有狼！”

玄奘点了点头，狼都是集体行动的，既然感觉到了危险，它们必然一起撤离了。在它们眼中，这两个人肯定会被烧死，所以，它们不会在这里死等。

“现在我们该怎么办？”迦弥罗小声问道。

“我们必须赶路。”玄奘四下看看，虚弱又无奈地说道，“不然会冻死的。”

两人继续上路，希望能找到一条回王城的捷径。

原本玄奘打算继续背着迦弥罗赶路，女王虽然心里巴不得，但还是坚决地拒绝了，她知道他身上也有伤，因此坚持自己走。

他们相互扶持着走了两三个时辰，天亮时雪已经停了，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湖，湖水呈深蓝色，只有靠近岸边的地方结了一层薄冰。

玄奘来到湖边的一块青石边，抹去上面的一层薄雪，扶迦弥罗坐在上面歇息，自己则来到湖边，掬起一捧冰冷的湖水，轻轻舔了舔，只觉得又咸又苦，就像眼泪的味道，显然里面含了浓浓的盐。

他只得重新回到迦弥罗身边，陪她歇着，看着湖里的水出神。

水是动的，可是水的心却是平静的。因为它顺其自然地流到哪里是哪里，无所谓流动，也无所谓位置的变幻。流水无争无求，看似重复，却始终不曾回头……

迦弥罗静静地躺在青石上，眯着眼睛，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的不真实的感觉。她年纪虽小，也是一国之君，从小生长在美丽的金氏王城中，可是现在却和一个来自遥远天边的僧人在荒野中逃亡，这是她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的经历……

突然觉得，就这样跟着他流浪天涯，也挺好的。
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，打破了这片寂静。

玄奘吃了一惊，拉起迦弥罗就走，让她藏到树后的草丛里。

“我身上又是草又是冰碴子。”迦弥罗小声抱怨道，“头发也乱了，一定很狼狈。等回了宫，我要好好洗个澡。”

玄奘没有听到她说什么，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。

不多时，便看到一匹无主的黄马跑了过来，马背上有鞍鞴，显然它曾经有过主人。身上有一些划伤，但似乎伤得不重。

最近这里总是发生杀伐争斗，它的主人想来已经死了。

等了一会儿，仍然没有人来，玄奘小心地站起身，走上前去。

“玄奘哥哥，你别离开我。”迦弥罗轻声说道，娇嫩的声音在风中发抖。

“别担心。”玄奘安慰她道，“你看，那是一匹无主的马，我去把它牵过来。”

这马显然是被人养熟了的，因此并不怕人，见到玄奘，反而迎了过来。

玄奘就在湖边替它清洗了伤口，它便亲热地挨着这个新主人了。

于是玄奘很轻易地将马牵了过来。

“大王上马吧。”他对迦弥罗说，“我们离开这里。”

“去哪儿？”

“当然是你的王城。”

迦弥罗沉默了——我的王城，不知现在是否还安然无恙？

玄奘牵着马，绕着小小的盐湖行走。

“玄奘哥哥，你也上马吧。”迦弥罗小声说道。

玄奘摇头道：“一匹马，驮不了两个人，它会累坏的。”

“不会的，我很轻，你也不重，我们又没带什么行李武器，它不会累的。”

然而玄奘依然拒绝：“大王自己坐好就行了。”

迦弥罗不高兴地噘起了嘴，不再作声。

过了一会儿，她又忍不住唤了一声：“玄奘哥哥。”

“嗯？”玄奘没有回头，疲惫与饥渴使他不愿意多说什么。

“我饿了……”她小声说道。

玄奘有些无奈。这荒郊野外的，上哪儿给你找吃的去？

在他们不远处，有一层薄薄的白雾霭霭上升，微风吹拂着它，像一个幽灵一样四处游荡。

“有雾……”迦弥罗轻声说道。

玄奘不安地点了点头，紧紧拉住缰绳，以防马匹突然受惊跑掉。

雾越来越浓，他们完全被笼罩住了，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，相互之间竟然望不到踪影。马似乎也预感到了危险，不安地躁动起来。

玄奘取出一条绳子，递给迦弥罗。

“拴在马鞍上。”他嘱咐道，“把自己跟马连在一起，千万别掉下来。”

“放心吧。”迦弥罗倒是很轻松，“我掉下来总会吱一声的。”

沉沉的雾海中，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高声的叫喊。玄奘听出来了：其中一个声音正是阿提拉！他和他的那些赭羯武士又追过来了！

玄奘纵身上马，坐在迦弥罗的身后，用力一夹马肚，马便在浓雾中飞跑了起来。

他能够感觉到，那些赭羯武士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。幸好，浓雾帮助了他们，那些恶人看不到他们，只能循着马蹄声穷追不舍。

玄奘双腿紧紧夹着马肚，一个劲儿地催马快跑。他们很快冲出了迷雾，向一个小山坡直冲上去。

然而无论身下的马跑得有多快，身后那恐怖的追逐声总也摆脱不掉。

就在快到坡顶的时候，这场追逐竟意外地结束了。玄奘回头一看，那些拘迷陀人全部勒马站住了，阿提拉在最前面，愤怒地朝他们挥舞着拳头，藏在胡须下的嘴巴不停地抖动着，不知道在喊些什么。

“他一定是在骂我们。”迦弥罗满脸不高兴地说道，“但不知骂的是什么。”

玄奘奇道：“大王何必要知道他骂的是什么呢？记得小时候，师父曾经说过，永远不要让恶口出现在自己嘴里，不管你觉得对方有多坏，有多恶。因为你骂他的时候，你的心也被污染了。”

“可是，如果有人骂我们呢？”女王问。

“现在他不就在骂我们吗？”玄奘道，“可这于我们有什么损失呢？你看他脸色发青，嘴唇和胡须在不停地抖动，这副丑陋的样子被我们看到了，骂的话却半点也传不到我们耳朵里，这看上去是不是很滑稽？”

“对呀！”迦弥罗恍然大悟，呵呵地笑了起来，“他在白费力气！那么丑陋的样子，他自己却不知道。”

“不错！”玄奘也笑道，“所以大王啊，如果有人骂你，你只要不去理会，不去接受，他的那些恶言便如仰天而唾一般，不仅是白费力气，还会污染了他自己。”

“仰天而唾？”迦弥罗佩服地说道，“玄奘哥哥，你这个比喻真好！”

“这是佛陀的比喻，我哪有这样的智慧？”

“佛陀真有智慧。”迦弥罗道，“玄奘哥哥，你也很有智慧。等我们回去以后，我可要读读佛经了。”

说到这里，她突然又奇怪地问道：“可是，他那么恨我们，为什么不继续追了呢？”

玄奘也觉得纳闷，他看了看远处还在怒骂的阿提拉，又转头朝前看去，才发现这里竟然矗立着一座城池，而他们此时正站在城池的入口处。

玄奘大喜，也不多加考虑，双腿一夹，策马冲进了这座城池。

站在城内，玄奘终于明白阿提拉为什么不追了。因为这不是一座真正的城池，而是西域中常见的魔鬼城！

这一路之上，玄奘曾见过各种类型的魔鬼城。印象最深的是一座五彩之城，远远望去，那神秘而富有魔幻意味的灿烂色彩，如同一张巨大的符咒平铺在大地上，在阳光下显得极为绚烂夺目。

眼前这座“城池”与他之前见过的魔鬼城很相似，不同的只是，这里的石头更高，像一根根利剑刺向苍穹。尖厉的漠风穿行其间，发出恐怖的呼啸，直让人觉得，这里是魔鬼练兵的地方。

迦弥罗惊奇地打量着这些长条状的岩石，她虽生活在这附近，但除了那次选女王的神秘仪式外，再没有离开过女儿国的王城，因此从未有机会见到魔鬼城的壮观景象。

这里的统治者是狂风和烈日，它们就像巨大的锉刀，认真雕琢着每一块石头，在成百上千年的时光中留下它们的印记。天长日久，岩石在它们的雕琢下变得千疮百孔、奇形怪状，许多地方成了陡峭的绝壁，还有一些地方留下了巨大的指窝和掌痕，活像被巨人的手掌揉捏过的面团。风裹挟着沙粒从那些疮孔中穿过，发出尖锐的声音。

“这里真是太美了！”女王带着几分发现的惊喜，由衷地赞叹道。

玄奘没说什么，他不会跟她说，这座美得惊人的城池，其危险程度绝不亚于大漠和雪山；他不会跟她说，他们走进了一座巨大的迷宫，所有误入此地的人都会成为“魔鬼”手中的玩具。

能够带着对美的感受死去，这大概也是一种幸运吧。

他们就在这座诡异的“城池”中安营扎寨。

玄奘选了个相对背风的地方让迦弥罗睡下，思忖着如何才能走出困境。

狂风扑面过来，带着雪山特有的严寒。他不禁将僧袍裹紧了些。跑了这段路，僧袍里面全是汗水，外面却结了一层冰霜。

迦弥罗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，身体蜷成一团，像初生的羊羔一样瑟瑟地发抖着。逼人的酷寒使她四肢麻木，她长长的睫毛上已挂了一层霜花，望之令人生怜。

玄奘脱下僧袍，盖到女王身上。

他知道这根本不管用，天气冷得厉害，飘荡在空中的雪花被凛冽的寒风冻得结结实实，在落地之前就变成了雪粒，打得人脸上生疼。对于从未吃过苦的小女王来说，一件残破的僧袍能起多大作用？

“天真黑啊。”迦弥罗喃喃自语着，“什么都看不见……”

确实！魔鬼城的夜晚黑得就像狰狞的地狱，周围全是怪石嶙峋张牙舞爪的岩壁，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。

玄奘的手无意中触到地面，竟发现了几根稀稀疏疏的蓑草。

他伸手拔下一根，又拔下一根……然后，便在这附近仔细搜寻，一根一根地寻找。高原的夜晚滴水成冰，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，体内严重缺乏热量，若是没有火，这小女王只怕很难熬过这一夜。

火刀和火石撞击出清脆的声响，溅起细碎的耀眼的火星，迸溅到火纸捻儿烧焦的头上，引燃了它，玄奘用嘴轻轻地吹着，直到手心里有了一小团火焰，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搁在地上，又将那些枯草棍儿放了上去。

这小小的一捧篝火，在这漆黑寒冷的夜里，飘摇起玫瑰色的火焰。它未必能够驱散夜晚的寒气，然而，它那欢快的光亮、颜色和舞姿，却给人以慰藉，给人以希望，给人以力量！

小女王睁着纯净的大眼睛，目不转睛地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僧人的脸。有了这团火焰，她觉得周围的世界陡然变得狭小了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。

玄奘将篝火凑近迦弥罗，自己则在火的另一面静静地打坐。

“玄奘哥哥，”迦弥罗轻声说道，“你为什么不躺下来睡觉？”

“这叫不倒单，是一种禅法。”玄奘向她解释道，“佛门弟子有很多都是这样修行的，虽然不躺下，但入定之后会得到禅悦。像这样坐上一个时辰，有时要比正常地睡上五六个时辰更容易恢复精神。”

“真有这么神奇？”迦弥罗惊奇地问道，“你教教我好吗？”

“现在还不行。”玄奘道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大王的心不静。”

迦弥罗不吱声了，她的心的确不静，且不说手臂上伤口的疼痛，就光是两天没吃东西，就已经让她头晕眼花，心神不宁了。

她忍耐着，终于还是忍不住，小声说道：“我静不下心来是因为肚子饿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玄奘轻叹道。

感觉到饿是很正常的，若是感觉不到饿，那才有些麻烦。

“我还很渴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伤口疼，还很累，一点力气都没有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还有吗？”

“当然还有！我现在越来越冷，冷得浑身发抖，这点火一点都不暖和。”

“还有没有了？”

“还有，”她有些不满地看着打坐的僧人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，“我觉得很寂寞，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？”

“是啊。”玄奘轻叹道，“因为我和你一样累，没有多少力气说话。”

迦弥罗笑了起来。

“我知道你比我更累。都怪那些追我们的人。玄奘哥哥，你说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恶人呢？佛陀为什么不用神通杀了他们？”

玄奘道：“恶人再恶佛不杀。佛本善良，只度人不杀人。恶人自有他自己的因缘果报。”

“等他们自己的因缘果报，那不是太晚了吗？”

“在佛的眼中，多长的时间都只是一刹那间。”

听到这里，迦弥罗竟然叹息了一声：“人生太短暂了。都说佛度世人，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求他保佑，让我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？”

“可以啊。只要大王诚心发愿，只要这愿望不会伤及别人，佛陀会满足你的。”

迦弥罗四处看了看：“可惜这里是魔鬼城，只有魔鬼没有佛。”

“怎么会呢？”玄奘道，“魔跟佛不是一个层次的，魔也是佛决心度脱的苦难众生之一，所以，魔鬼城里当然也有佛。”

“你是说，佛在这里度魔鬼么？”迦弥罗四处看着说。

“度魔鬼，也度像你我这样，误入这里的人。”玄奘温和地说道，“礼佛的心，即使隔着千山万水，只要你用心，双手合十，佛便会有感知的。”

“可是我的右手不能用，没有办法合十啊。”迦弥罗有些难过地说。

“没关系的。”玄奘道，“大王只需将左手拇指屈起来，也便是合十。”

迦弥罗听话地将单手置于胸前，闭上眼睛，喃喃发愿。

过了一会儿，她睁开眼，开心地说道：“我发完愿了。佛陀真的会保佑我们吗？”

玄奘觉得好笑：“大王发愿时还在疑神疑鬼，如何与佛相应？”

“我只是在想，佛本善良，如果事事有求必应，那他该有多么忙啊？”

“原来大王是在替佛陀操心。”玄奘忍不住笑道，“其实佛陀是很自在的，因为他具足智慧，所以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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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每个众生的心中？”迦弥罗惊奇地看着他。

“不错。”玄奘慨然道，“所以大王啊，当痛苦失意来临的时候，无论你身在何地，都不要忘了，你自己心中就有一尊佛。”

说到这里，心中竟似若有所悟，仿佛那心中的佛已在寒冷中渐渐复苏，多日负重的身心也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放下的地方。

迦弥罗怔怔地看着他，问：“既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尊佛，你又何必去求法？”

“因为我还是放不下。”玄奘缓缓说道。

“你放不下什么？执念吗？”迦弥罗追问道。

她的眼中倒映着篝火的光焰，如同红色的精灵，在上下跳动。

“也许吧。”看着女王迷惑的眼神，玄奘不禁轻叹一声，“我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，所以必须在礼佛的路上，继续修行。”

迦弥罗心中不禁有些酸楚，她想了想，又问道：“我佛若是杀恶人，是不是也要堕入地狱？”

这小女王的思维转换得还真快，看来，她还是忘不了那些将她置于绝境的恶人。

“佛不怕入地狱。”玄奘温和地说道，“佛说过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。”

“佛也度恶人吗？”迦弥罗问道。

“是的，佛不择人而度。佛对世间的任何人、任何众生都无喜恶的分别。但是人却不能。”

“人确实不能。”迦弥罗喃喃地说道，“我想起那些人那样残忍地折磨你，又侵入我的国家，让我们吃那么多的苦头，就很生气。不过，如果不是他们，我也见不到你，也不能和你这样单独在一起，这么一想，我又挺感谢他们的。”

“那么，就让这恨与谢相互抵消吧。”玄奘温言道，“已经很晚了，你不累吗？闭上眼睛，睡吧。”

迦弥罗确实感觉很累，两个晚上没睡了，到了现在已经是疲惫难支。

可是在这样的地方是很难入睡的。空中，奇特的闪电如魔鬼的火炬，在不停地闪耀。这是魔鬼城特有的闪电，并非下雨的前兆。狂风在城中激荡回旋，发出刺耳的号叫声。天越来越冷，整座“城池”冷得就像冰窟。

“玄奘哥哥。”女王躺在沙地上，浑身颤抖地说道，“我……我好冷……”

玄奘听到她的牙齿上下打战的声音，知道她冷得厉害，也知道那一小堆篝火烧不了多久，若是就这样睡上一夜，非冻死不可。

他站起身，走到她的身边，想将盖住她的长袍掖紧一点，无意中触到她的手，只觉如烙铁一般，烫得厉害，不禁暗暗吃惊。

“大王现在觉得怎么样？”他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了。

迦弥罗的身体缩成一团，冻得青紫的嘴唇颤动着：“冷……好冷……抱……抱住我……好吗……”

玄奘略略犹豫了一下，便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个快要被冻僵的瘦小身体。

怀中的女孩越来越烫，玄奘知道这是风邪入体之症，若是在外面，他可以找些草药，熬成汁给她喝；若他的银针还在，只需找准穴位，扎上几针，也有可能好转。那些救命的银针，他出门时一向是随身携带的，只可惜前段日子苦受磨难，银针全部散失了。

“要是有星星就好了。”他望着天空喃喃自语，“我们就可以走出去……”

“那不就是星星么？”迦弥罗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，轻轻说道，“满天都是星星啊……”

玄奘心中一酸。此时的天空一片黑暗，除了噼啪乱跳的雪粒子，哪里有半点星光的影子？

他低下头，看着怀中虚弱不堪的女孩，心中只觉得一阵阵的痛楚。

好在他毕竟是位高僧，很快便让自己平静了下来。

如果我们两个注定要死在这里，那么，她先我而死也好，至少我可以在她临死前，给她温暖和希望；而如果我先死去，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可怕的地方，她不知道会有多么绝望和无助。

想到这里，他垂下双眼，开始默念《心经》……

迦弥罗闭着眼睛，像婴儿一样蜷缩着。她的面容安详恬静，只觉得揽住自己的那对臂膀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坚实，快要冻僵的身体在这温暖中悄悄融化……

冬夜的魔鬼城鬼气森森，比那无尽的戈壁沙漠还要令人绝望，风魔发狂地呻吟着，叫嚣着，其间还夹杂着狐狸的悲鸣和狼的嗥叫。

一块背风的岩石后，年轻的僧侣端坐地上，闭目诵念经文，小女王迦弥罗裹着他的僧袍，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，睁大眼睛看着他。

“玄奘哥哥，”一卷听完，迦弥罗突然开口，哀求道，“你别念经，再跟我说说话好吗？你跟我讲讲大唐，讲讲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……”

“好。”看着迦弥罗苍白憔悴的面容，玄奘实在不忍拒绝，只得尽量陪她说话，“我小时候住在寺院附近。在我们中原地区，有很多寺院，大部分都在山间。你若上山去，走在那山水花木的深处，隐隐地便会发现一座庙宇，露出一砖半墙。走进去，天光云影，绿荫匝地，青烟袅袅，再配上那晨钟暮鼓，以及寺僧的诵经声，便能消解不少世俗的烦恼了。”

“那些寺院一定都很美。”迦弥罗幽幽地叹息道。

“是的，很美。”玄奘说到这里，心中泛起一股柔情，思乡之意油然而生，“在我的家乡，有一座灵岩古寺，建在一座小山坡上。那山不高，却是林木葱茏，一条石块砌成的山路与古木相映成趣。小时候，我特别喜欢漫步在山道之中，看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，向着远方沿伸。空气中弥漫着芬芳，草儿枕着青石憨睡，一场透雨过后，激起满山的白雾，你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云雾中穿过……

“那时我还小，望着那些白雾，常痴痴地想，是谁这么不小心，失手打翻了香炉，放出这超凡入圣的仙气？……”

玄奘沉浸在浓浓的回忆当中，许久，才发觉怀里没了动静，一颗心顿时缩紧，下意识地去试她的脉搏。

还好！她的脉象虽然虚弱，却还算平稳，想来是因为前两个晚上饱受惊吓，再加上伤痛的折磨，听他讲着讲着，这小女王竟已进入了梦乡。

望着她熟睡的面容，玄奘淡然一笑，将手臂略略收紧。

耳边风声如雷，但在这风声的间歇，他竟听到了迦弥罗一声低低的呢喃：“玄奘哥哥，我不想当国王了，我想跟你去取经……”

年轻的僧侣怔了一怔，随后，只能在心里，一声叹息。

抬起头，仍然是一点光亮都没有，只有墨黑墨黑的天，沉沉地压在他的头顶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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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对生死已经看得很淡，可他还是觉得，这个小女王要是能不死就好了。可惜，他现在越来越没有信心，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救她。

面前的篝火越来越小，直至熄灭，连灰烬也让风吹去了。

女王静静地熟睡着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，偶尔发出几声喃喃的呓语，单薄而又坚硬的僧袍把她包裹得像个蚕蛹，上面洒着一层亮色，那是高原上晶莹的霜。

玄奘紧紧抱着她，这是唯一可以让她获得热量的方式，口中默默诵念着《心经》……

一卷念完，忍不住又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，凝神倾听那微弱的心跳声，他不知道，这脆弱的生命火焰，究竟还能燃烧多久……

接近黎明的时候，玄奘终于睡熟了，他太疲劳了，连什么时候天亮的都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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